“別說了。”青鸞聽他委屈，也覺得自己罵的有些過分，放低了聲線:“如今這裏只有我們兩個，你就算想做什麽，也早就做了。”

她轉過頭，想和他說句話，卻不想撞進一雙燦若星辰的眼。江驚鴻定定的看著她的臉，突然楞住了，指著她叫道:“你你你，你不是那個……”他噎了一下，想了想:“青鸞帝姬？”

青鸞怔了一下，還沒回過神來，懵道:“你認識我？”

他咬了咬後槽牙，恨恨的笑了:“何止是認識，簡直是熟極了。”他站起身，居高臨下的看著她:“我就是那個因為你扣光了月俸，大內統領。”

“你？”青鸞瞪大了眼睛指著他，不由得苦笑起來:“居然是你？”

江驚鴻瞥她一眼，不高興的蹲下來，低頭扣著地上的石頭:“當時你總偷偷跑去紫京長街，其實我看見你了，但是總是沒狠心攔住你。我覺得你也挺不容易的，生在帝王家——”他猛的頓住，自覺失言，擡頭盯著青鸞。

青鸞臉上的笑果然像霧霭一樣忽的散了，神色低垂，低頭看著地面，一聲不吭。

江驚鴻也不敢講話，杵在原地，一動也不動。

氣氛驟然陷入尷尬，兩人沈默不語，只聽見暗河嘩啦啦的流。隔了良久，青鸞才聽見江驚鴻低低的開口:“你……對不起。”

青鸞臉上神色和緩幾分，勉強笑道:“沒事。”

江驚鴻覺得羞慚，又尷尬於這種場面，剛想開口，卻只見青鸞臉色一白，捂住了自己的肩膀。

江驚鴻覺得奇怪，湊過去一看，青鸞的肩膀已經滲出了血跡，染紅了她濕淋淋的衣袍。

由於流血過多，又泡了半天的水，青鸞有些神志不清，身子一歪，竟斜斜的倒下了。江驚鴻有點慌張，倒也顧不得什麽授受不親，一把扯開她的中衣，露出大半個肩膀。

養尊處優的少女肌膚雪白，一根鋼釘從她的肩胛處打入，皮肉破碎，汨汩的往外流血，衣領處已經洇了一片暗紅。

江驚鴻實在嚇了一跳，心中卻也敬佩。他實在沒想到青鸞一個小姑娘能忍到這個份上。他也顧不上別的了，伸手想把她肩頭的釘子拔出來，卻被神志不清的小姑娘輕輕的按住了手:“疼……”

江驚鴻心裏確實軟了三分，但是現在人命關天，他也顧不得這些了。他撥開青鸞的手就去拔那支鋼釘。鋼釘不算太粗，但刺得很深，他用力去拔，也只拔出了幾寸。

鋼釘擦著骨頭的劇烈疼痛讓青鸞從昏迷中驚醒，隨即掙紮哭道:“別拔了！太疼了……”江驚鴻左手按住亂動的青鸞，另一只手稍稍用了點力，全部拔了出來。

青鸞被疼痛刺激的大叫一聲，就昏了過去。江驚鴻急忙給她止血，想了半天，最後紅著臉從她裏衣撕出一塊比較幹凈的布條給她包紮。

江驚鴻處理好她，自己氣喘籲籲的坐到了一邊。眼見著天色漸漸暗下來，江驚鴻一邊把那堆熄了的柴火又點起來，一邊轉頭盯著青鸞的情況。

女孩子沈靜的臉上血痕未拭，額上還有剛才疼痛引來的薄汗。江驚鴻不禁輕聲笑了笑，到底還是個孩子。隨即他又斂了眉目，自顧自的撥了撥將盡的火焰。

年紀小又如何，不是還要承受這亡國之殤。

他這邊正胡思亂想著，沒料到青鸞恢覆的快，已經幽幽轉醒了。江驚鴻聽到青鸞那邊有動靜，以為有野獸出沒，急忙跑過去，卻不料巖石攔在半路，江驚鴻心切，一時沒有發覺，竟被絆倒，結結實實摔了個狗吃屎。

青鸞先是驚訝，然後瘋狂的笑起來。江驚鴻臉色微紅的從地上爬起來，湊過去探了探青鸞的額頭:“還好，沒有發燒。”

青鸞被他這麽一探，也不太笑得出來了。她不自然的攏了攏散亂的中衣，規規矩矩的行了一禮:“江統領，多謝你。”

江驚鴻行伍出身，粗糙慣了，除了進京面聖，向來是不拘禮節的。這廂突然受了一禮，他也有些不知所措，只好沖青鸞擺了擺手:“不，不是……帝姬實在不用這樣，驚鴻受不得。”

青鸞苦笑，搖了搖頭:“我哪裏還是什麽帝姬，不要這樣稱呼了。”

她轉身往他那臟兮兮的毯子上一坐，哪裏還有帝姬的驕矜樣子。江驚鴻知道她心裏不痛快，卻也不知怎麽勸解，只好轉移她的註意力，笑道:“你瞧這雪底崖，說是這樣高，卻也不過如此嘛。”

青鸞沒搭話，悶著頭不知在想什麽。江驚鴻見她實在難過，便閉了嘴，正打算走到另一邊去生火，卻只聽得空中一聲極刺耳的叫聲，驚得青鸞擡起了臉。

只見一只雪色的鷹隼盤桓在上空，飛了兩圈便落在了江驚鴻肩頭，閃著寒光的喙上叼著一只野兔，血色已經幹涸了。

江驚鴻親昵的撫了撫那東西的毛，把它嘴裏的兔子取下來，放在了地上。青鸞只覺得那鷹隼眼中寒光逼人，定定的看了她片刻，轉頭沖江驚鴻叫了一聲，飛上崖頂，不知所蹤。

“那是什麽東西？”青鸞呆呆的望著鷹隼離開的方向，問道。

“是雪鷹啊，衛地特有的鷹隼。極兇悍血腥的畜生，殺得死牛羊呢。”江驚鴻蹲在水邊，洗著那兔子身上的血跡。

青鸞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，又問道:“你養的？”

“不是。”江驚鴻洗幹凈那兔子，走回那堆已經熄滅的柴火旁，一面點火一面說道:“我跳下來時，什麽都沒有，是這東西，不知從何處銜來的柴火和食物，我才能活到今日。”

青鸞沒吭聲，自己坐在巖石邊上，看著寒潭的水面發呆。江驚鴻也沒多問，烤好野兔後就遞到青鸞嘴邊:“喏。”

她沒接，擡起一雙朦朧的眼睛定定的看著他。江驚鴻被她看的不自在，尷尬的笑了笑:“怎麽了帝姬？”

“你怎麽到這裏來的？”青鸞直直的問出口。

江驚鴻臉上的笑意倏然散了。他緊緊的握住了骯臟衣袖下的拳頭。

江氏驚鴻，是衛國的禁衛軍統領。叛軍作亂，他帶領一幹將士與其廝殺，無奈他人皆戰死，江驚鴻不想獨活，就跳下了這雪底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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